中国辽宁佟二堡镇号称皮草之都，曾经这里富商云集，网络电商的兴起使以传统实体零售起家的佟二堡人遭遇寒冬，面对困境，佟二堡人选择拥抱互联网。夏季的周末，在东北小镇佟二堡，4位女子带着直播设备箱，从镇上仅存的几家皮草商场匆匆走过，身后留下一串清脆的脚步声，在空荡的大厅回响。她们是在赶场为商家在短视频平台销售产品，从中赚取差额利润。社交电商、直播卖货，不仅改变了这里小镇居民的生活和命运，还支撑起这个没落皮草之都的半壁江山。
辽宁灯塔市佟二堡镇有18个行政村、2个社区，常住人口约4.3万，是与河北辛集、浙江海宁齐名的三大皮装生产销售基地，拥有中国最大的裘皮商场。佟二堡被冠以“中国皮草之都”的标志就是全长2公里的皮草大街，两侧除了各种皮草工厂，大型专营皮草的商场也多达十几处，总营业面积80万平方米。如今，香港时代广场、海宁皮革城A座和上海国际皮革城仍占据着皮草大街入口的核心位置，但双向六车道的宽阔马路上行使的车辆已不多。
从2014年开始，受中国东北经济和实体零售业衰退的影响，佟二堡皮草生意日趋惨淡，除了外来的海宁皮革城和香港时代广场，以及本地的旺鼎皮草皮装城等几家实体商场仍在苦苦支撑外，其余包括上海国际皮革城和本地绝大多数皮草商场要么关门，要么转入专业电商模式。仅存的几家皮草商场虽然租金一降再降，但商户的数量仍在减少。图为周末的海宁皮革城A座一楼，两家商铺的销售人员坐在门口，或翻看手机，或望着空荡荡的大厅发呆。
与客流稀少的海宁皮革城A座相比，附近一家专业电商销售中心却热闹非凡。在一楼大厅的地面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服装，几家直播团队同时进行线上直播销售，订单不断。近两年，随着实体零售业向移动互联网电商转型，特别是近年兴起的短视频社交平台，展现出强大的直播带货功能，令佟二堡焕发“第二春”。
据当地相关部门介绍，佟二堡今年1月至6月线上销售额达15亿元人民币（约合2.11亿美元），销售商品种类涵盖纺织服装、箱包鞋帽、日用百货等轻工产品，其中秋冬服装已形成“买中国、卖中国”的局面。目前，以直播为主要销售方式的商户达2000余户，其中大型电商直播中心有6处，直播的流量占据佟二堡生意人线上流量的半壁江山。图为6月26日，在香港时代广场线上运营管理团队招聘现场，一位直播团队的负责人向用人单位介绍女主播。
“重工业是烧烤，轻工业是直播”是网络上对东北经济现状的一句调侃，但也从一侧面反映出东北人的娱乐天性，以及短视频平台对当地人的影响。随便步入一个佟二堡的直播现场，几乎所有主播都是操着浓重的东北口音，“老铁们”、“宝宝们”是出现频率最高的两个词，而且已成为全中国的流行语。在这种氛围下，如果哪位主播讲的是普通话，会令周围的人感觉有些异样。
佟二堡的直播带货是从2018年下半年兴起，2019年初开始急速发展，虽说时间不长，但流程已经相当专业化。直播团队一般有大小两个直播号，有的甚至更多，直播时多个号同时使用。在直播时，都有1位助理在辅助直播，当主播休息或有事时，助理立即会由“替补”转为“主力”。
与传统零售业不同的是，直播团队的设备成本非常低，1个支架加几部手机便可开工赚钱。那些粉丝量高、规模大的直播团队，还会配上几台出单的小型打印机，随时直播卖货，随时出单打包。即便如此，一个小纸箱就能装下全部的直播设备，可以说直播卖货这一新兴产业，是“投资回报率”最高的。
当年，佟二堡实体零售业火爆时，每天开往这里的免费购物旅游大巴就有80余辆，小汽车达3500多辆，赶上购物高峰时客流量会超过本地常住人口，达到5万人。“以前佟二堡客运站全是人，我的活从早到晚拉不完，挣了几年好钱。”回想自己当年的拉脚生意，电动三轮车司机王师傅一脸幸福感。王师傅是当地农民，在佟二堡开了12年三轮车，但后来的生意越来越不好。不过，从今年开始，偶尔有主播坐他的车，也算是见过网红明星了。图为王师傅站在皮草批发市场门口。
42岁的潘静是位单亲母亲，家住辽阳市内，之前在佟二堡给人卖皮草，工资不高，勉强够娘俩儿生活。今年4月份，老板让她在店里直播卖货，结果生意挺好，每月工资也涨到了7千元人民币（约合984.09美元），除了供10岁的儿子上学和各种课外补习班，还有不少剩余。潘静每天要往返于辽阳与佟二堡之间，虽然很辛苦，但她对这样的生活感到满足。
25岁的田羽希是位长春姑娘，身为空姐的她去年与男友相识，之后辞职到佟二堡帮男友家的皮草工厂直播卖货。做直播远比当空姐辛苦，嗓子也经常喊哑，此时男友就会用当地农村的土方法，在她颌下脖子中间揪一条红线。“我俩不想靠他父母，想凭自己本事赚钱；今年我俩多辛苦点，等赚够钱明年就结婚。”目前，田羽希有4万多粉丝，除亲自上阵直播外，又和男友雇了1个主播和3个客服，从上午直播到深夜，每天净利润达3000元人民币左右（约合421.76美元）。
段兰兰今年29岁，是土生土长的佟二堡人，接触直播纯属“被逼无奈”。段兰兰本身性格内向，当初对从事直播这一行业很是抵触。去年8月，眼看家里的皮草生意越来越差，加上所招聘的主播不辞而别，她就在老公的鼓励和“威逼利诱”下走上直播这条路。
段兰兰的老公于阔今年30岁，也是佟二堡人。在大学期间，于阔不仅凭自己的实力当上学生会主席，还充分展示了自己的经营才能，在校4年课外创业赚了30万元人民币（约合4.22万美元）。2012年，大学毕业的他放弃了留校工作，回到家乡佟二堡做起了皮草生意，并在年底与从小青梅竹马的段兰兰结婚。
2012年，佟二堡的实体皮草零售业正值“最后的疯狂”时期，于阔用大学期间赚的23万元（约合3.23万美元）在海宁皮草城A座租了110平方米的商铺，又向亲友借了几十万元人民币的（1元人民币约合0.14美元）装修和进货，开启了家乡的创业之路。由于资金有限，于阔只能凭借自己的口才到处游说赊货，来支撑自己的商铺。两年后，他在几家皮草商场已拥有3处商铺，算上妻子段兰兰共有9名员工。图为于阔正在直播。
截至2014年，于阔获得的净利润达200万元人民币（约合28.12万美元），这是他开实体店的最高收益，也是佟二堡的实体皮草零售业的拐点。从此，于阔的生意开始走下坡路，原来的3处商铺到2018年只剩下香港时代广场里的1处，而且是保本经营，根本看不到利润。去年6月，于阔成立了直播团队进行线上销售，并初见成效，每天都会有不少订单。不过，随着直播团队两个主播先后离去，严重影响了粉丝粘性，他最终打算让自己妻子段兰兰来当主播。图为员工正在整理货品。
当初，于阔没让妻子当主播，是因为起早贪黑直播卖货太辛苦，连周末、节假日都没有，他舍不得。段兰兰理解老公的苦衷，毅然放下老板娘的身段，从去年8月开始投身到直播中。为了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粉丝，不管直播现场多么简陋，段兰兰都会精心打扮一番才开播。
段兰兰每天早上9时起床，简单收拾一下就跑到商铺，与直播团队一起，将前一晚直播销售的订单分类打包，忙完已接近中午。午休和晚饭后是主播们最忙的时间。中午11点时下午13时是每天的第一场直播，结束后大家简单吃口午餐，继续将中午的订单分类打包，与前一晚的订单一起发完货已是当天傍晚；晚饭后的直播是每天的重头戏，从晚20时一直到午夜，而周末与节假日基本都要直播到后半夜。
段兰兰的直播团队一共13人，除了1位直播助理外，其余人员负责手机接单和现场分类打包。为了增加粉丝的粘性，在直播之余，段兰兰还要抽时间带领团队拍一些有趣的“段子”，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不小的工作量。如今，段兰兰的粉丝已超40万，而之前10万粉丝时，就有很多实体商铺请他们去代理直播卖货。
段兰兰的团队每天中午直播能卖100多件服装，晚上能卖300至500件不等。他们最高记录是今年五一长假期间的一次晚直播，共接单1043份，第二天大家打包打到手软，段兰兰不得不到外面临时雇人。有时，段兰兰实在太累了，就在直播间的沙发上眯一会。她常用沙哑的嗓音和身边人搞笑说：“想减肥，你就赶紧去干直播吧！”半年多的直播工作，段兰兰喊哑了嗓子，体重也由65公斤降到了55公斤，润喉片成为她包里的常备药。
段兰兰和于阔夫妻俩的独生子今年刚刚6岁。因为段兰兰直播工作特别忙，于阔每天也要进货、谈客户，偶尔还要出差、全国各地参加展会，他们的儿子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就和爷爷奶奶生活。每天，接送幼儿园的任务归爷爷，学习的任务则落在教师退休的奶奶身上，遇到儿子睡前想妈妈了，奶奶就用手机给他看段兰兰的直播。
虽然儿子的爷爷家和段兰兰家在同一栋楼，可段兰兰想见儿子一面并非易事：每天，段兰兰9时起床时，儿子已被爷爷送去幼儿园；等她后半夜回来时，儿子在爷爷家早已进入梦乡。由于段兰兰的直播销量可观，今年上半年的纯利润达310万元人民币（约合43.58万美元），已超过于阔近5年干实体商铺利润的总和。不久前，段兰兰拿出100万元人民币（约合14.06万美元），给于阔换了一辆豪车，自己每晚直播的接送任务也理所当然地落到了老公头上